屏幕上的神祇我是在那间烟雾缭绕的客厅里,第一次看见奥林匹斯山巅的。二十一寸的显像管便是我的天梯,电流嘶嘶作响,荧光屏上正进行着一场现代献祭。那希腊大理石般的肌肉线条,
屏幕上的神祇
我是在那间烟雾缭绕的客厅里,第一次看见奥林匹斯山巅的。二十一寸的显像管便是我的天梯,电流嘶嘶作响,荧光屏上正进行着一场现代献祭。
那希腊大理石般的肌肉线条,在汗水的浸润下,竟穿透了低劣的分辨率,向我刺来一种不容置疑的真实。他奔跑,他嘶吼,他将肉身化作一支投枪,掷向人类想象的边界。我屏住呼吸,感到肺腑被那无形的力量洞穿。邻里的欢呼与啤酒瓶的碰撞是遥远的潮汐,我却被钉在这神迹的现场,动弹不得。原来极致的美,竟带着暴烈的痛感,它不由分说地撕开日常的茧,让你直视被文明规训前的、赤裸的生命力。
多年后,我再次于液晶的海洋里看奥运会直播。画面清晰如临其境,连运动员眼角的细纹与颤抖的睫毛都分毫毕现。技术抹去了所有朦胧,却也将“神”还原为“人”。我见到那力竭后的踉跄,那功败垂成时一秒溃堤的绝望,那被亿万目光烧灼的、凡人躯壳的战栗。光环消散了,露出其下钢铁的意志与脆弱的神经在进行永恒角力。
我忽然明悟,我们哪里是在仰望天神。我们屏息凝神,看的是一次次卑微肉身对重力、对时间、对所有天赋界限的悲壮反叛。那圣火不敬神明,只祭奠每一个敢于把渺小生命投入永恒瞬间的——人。